2008年7月10日 星期四

紅樓夢的「笑」

今天跟好久不見的Mira見面,不是為了哈啦,而是為了她「紅樓夢」的報告。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跟她一起看紅樓夢的文章片段,這一年多來,我想跟她校對過三次。



每一次,她都有新的狀況。第一次,她說真難,我真的無法完成;而且英文翻譯跟中文對不起來。況且,她完全有時候狀況外,她又要打工,這讓她真是焦慮。
過了幾個月,她又約我見面,這次她看完了,因為她跟教授要了一個Einschränkung(就是限縮範圍的意思),可是她必須對紅樓夢中,當曹雪芹寫到「笑說」時,要開始分類,比方說是友誼地笑,還是譏笑等等之類。因此,我必須跟她一起盡可能地列出紅樓夢可能的「笑」的範疇,並幫她一起想要如何寫這篇報告。本以為她應該這樣就結束了,前幾天才發現,她還沒寫完。因此今天又再度見面,主要的原因,她一直不知道是否正確地理解文義與歸類。所以今天將她標出來的地方,再度唸一遍、解釋之後,提出自己的看法與翻譯。今天主要的工作,還是判斷到底說話的主人翁是那種動機。比方說,當「寶玉笑說:『...』」這樣的句子出現後,我必須跟她確認,是否她正確理解,寶玉是表示尊敬地笑,還是不耐煩,或者不得已地笑。另外,她也不太瞭解一些紅樓夢的一些大戶人家的術語,比方說「媽媽」、「姐姐」或「大娘」;或者,出現「襲人趕忙笑道」,她會完全不理解,為什麼笑還會跟忙扯在一起。進者,她也有時候對一些隱喻或慣用語狀況外。比方說,當曹雪芹寫著。探春抽到一隻杏花簽,就不好意思將這簽扔在地上,然後說,這是外面男人的玩笑話。其他仔細一看,上面寫著:「日邊杏花倚雲栽。」她說,為什麼這樣會不好意思,尤其後面接著:「抽到此簽者,必得貴婿。」再舉例,有一段寫道:「襲人笑說:『...別灌!』。」她問我:「要灌什麼?」因此,她當然也可能對什麼叫做「大膽子」一無所悉。像這樣林林總總,就是邊確認、邊解釋,如果不懂,就再度解釋。這對我而言,其實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。在這之前,我也幫我另外一個語文交換Kathrin,將鬼谷子的文章(好像是揣情等)配合一些註釋與現代的商場運用,翻成中文,那個可是比這個還要難。
因為時間有限,我們並沒有弄完,再約一個時間把文章校對完,儘管如此,這次,我對我所看到的曹雪芹文章片段有更深一層體會與想法。在這之前,我大概是覺得,「紅學」是一個古今中外盛行的研究。舉凡應對進退到書中的擺設敘述,都可以拿出來大書特書。因此,當有德國教授對紅樓夢有興趣時,我當然毫不意外。雖然如此,當Mira跟我說要寫有關「笑」這個字在紅樓夢的意思時,我一方面有點覺得這是一個有趣的題目,另一方面卻覺得這真是沒事找事做。這種笑說、笑道或者嘻嘻笑等等的敘述方式,對我們來說,的確是司空見慣的東西。我們當然不會去問自己,到底我們為何這樣用,所以有外國人肯去探究這樣的內容,的確是找到一個新的路徑。然而,也因為有時候只顯示一個狀態,並沒有太大的意義,要一個德國漢學系的學生寫一個這樣的報告,實在強人所難。
但是這次,我再一次跟著Mira讀紅樓夢的文章,或許因為需要正確地說明,我突然明瞭德國教授為何要做這個題目。事實上,也許是我所讀有限,曹雪芹在書中,頻繁地使用「笑」這個字眼,並且常常是「笑說」或者「笑道」。如果從我個人的角度來檢視,這些使用方式,固然呈現一個對話人物講話的神情,並沒有完整地呈現主人翁在對話中的情緒。舉例來說,賈寶玉跟一群丫嬛想要深夜喝酒行令。當尋房的人來時,尋房的媽媽卻半說教教訓起下人與寶玉起來。在一來一往的對話中,曹雪芹一直使用「笑說」,可是所謂主人翁的笑,伴隨著訓斥、辯駁與不撕破臉。當然,之所以如此,牽涉到作者整個寫作佈局,前述被斥責的人,在之後會將他的真正態度表現出來;但在那個段話中,所謂的笑是一種虛假。
其次,我會覺得,即便如此,其實也可以使用笑罵,或者慌張地說等之類更具體顯現上下關連的語詞,可是曹雪芹仍然單純地寫著「笑說」。真正的意義,不是要從上下文的脈絡推理出,就是要從說話者的語詞中,找到真正的心理狀態。我自己當然產生一絲絲的不解,是不是那時候的人,寫章回小說,對於這些東西不是很注意,以致於非常「辭窮地」將對話呈現出來。但是,也許我從來沒過過榮國府那樣地生活,也因此不瞭解這種大戶人家的規矩。很顯然,如果將所有的安排當作有意義的呈現,曹雪芹用這些頻繁地「笑說」與「笑道」,體現生活在裡面的人們,喜怒哀樂是一種奢侈,大家就這樣笑笑過活就是了;其他的東西,不是沒有想過,就是得過且過地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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